201.饺子

  曼城天压得很低，贫民窟的灯笼在雨季沤出霉斑。
  老鼠窜过脏乱街道，越过拦网，钻进下水道停在水洼的尸体前。
  蟑螂飞蚊在腐臭里乱撞，雨水冲开些许血渍，混着黑泥在阴沟流淌。
  童颜的心情亦如这阴雨绵绵的天气。
  一下飞机，她就被拖去买食材，然后带到了曼城公馆28层。
  此刻她在擀饺子皮，旁边周强负责剁肉馅，还有一个……她饶是不满地瞥向客厅。
  男人整了身黑色真丝唐装，握着毛笔在红纸上挥毫，搞得像个斯文的知识分子。
  许久没见他这身装扮，童颜更不适应桌上两只叫“随便”的鬣蜥。周强把它们拎来时，她还惊讶怎么没死，问了才知道这段时间有人上门喂食。
  可连“随便”都来凑小年的热闹，却留小洛在隔壁楼里，孤零零的。
  往好了想，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住哪，但他也不让去隔壁过小年，于是从醒面到擀皮全由她一人操持。
  小手累得发酸，江屿半点没心疼，连句“要不要帮忙”都不客套，理所应当地在那儿鬼玩等吃。
  “坏家伙。”她闷声嘟囔，砰砰两下，包好的饺子被擀面杖敲出歪歪扭扭的褶子。
  “它惹你生气了？”江屿不知何时到了身旁，用手戳了戳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一团，和她开玩笑：“包的什么丑东西，你待会儿自己吃了。”
  “都不给你吃。”童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不会包呢，有什么可笑的。”
  “不给我吃，那我吃什么，吃你。”江屿确实不会，但他好学，捏起张饺子皮凑近看她的手，想弄清楚怎么包的。
  不料童颜一抬手，往他脸上刮了点面粉。
  瞧着那张俊脸闹成了大花脸，她又没心没肺笑出声：“江老师，还有您不会的东西呢。”
  “这么简单的东西，不用教。江屿也不恼，”轻轻松松包出个漂亮饺子，拿给她看，“这才是饺子，你那充其量叫面团包肉。”
  个子长得高的人，脑子确实灵光些。童颜这样想，嘴上却不服气：“不就包个饺子，你会包就帮我一起包，到时候给江爷爷送过去。”
  居然想着他家里人。江屿心情不错，又捏了一张饺子皮，反过来教她这正宗的北城人该怎么包饺子。
  周强不动声色地瞧着，似乎没有料到。至少他心里的认知，屿哥从来不干过家务活，何况还是别人指挥他干，但现在看来……
  挺好的。
  他挪开视线，如果一直这样和谐相处，安安稳稳挺好的。
  三个人忙活到晚上快七点，外头下着雨，天色暗暗的，家里开了灯倒是明亮又温馨。
  满打满包了一百个饺子，江屿圈着女孩一块儿把手上沾的面粉洗了。
  “这屋里够敞亮，不需要你。”他对旁边人说，眼睛都没抬。
  周强就这样端着两盘饺子被赶了出去。
  头一回没和“他的王”过节，他丧着脸先去隔壁楼给人送饺子，再找个地方喝闷酒。
  此刻不大不小的公寓里，容纳两个人刚刚好。
  童颜下了两人份饺子，剩余的冻在冰箱里，什么时候想吃了拿出来一煮，很省事。
  煮饺间隙，江屿在门外贴对联，她走过去一瞅——
  上联：江浪含情拥颜影。
  下联：童眉带笑映屿光。
  横批：家和万事心。
  前言不搭后语，童颜实在品不出其中意境，那字也真是丑得抽象。
  贴完对联，江屿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播放《猫和老鼠》。
  这么大的人老爱看动画，童颜瞬间想起不愉快的事情，特别他眼神别具深意地看着自己，用屁股想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转身就往厨房走。
  江屿正在看电视，不远处脚步声走远，他侧目。
  刚才还高高兴兴包饺子，这会儿就他俩反倒不愿意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赶走了她什么要紧的人。
  “过来。”他不耐烦。
  童颜当即站住脚，背对着他说：“饺子马上就熟了，我得去盯着。”
  “到时间会自动关火，别让我说第二遍。”
  “……等我会儿。”童颜无可辩驳，并没直接到他身边，而是跑去卧室在行李箱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一盘光碟才出来。
  看见江屿还在沙发上，不过茶几上被他摆满零食坚果，看上去还怪有几分年味。
  “小叔，可以看这个吗？”她走到面前，问得乖巧极了。
  江屿拿过那光盘翻看了眼，还以为是什么成人AV，结果是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烂俗剧。
  这有什么意思。
  然而童颜自作主张把遥控器放他手中，“本来打算去俄罗斯的时候无聊可以看看，但一直没时间，现在可以看了。”
  行李箱他从来没翻过，光盘明显从西贡带去俄罗斯，如今又带了回来。江屿没反应，只在想和他待在一起为什么无聊，什么叫没时间。
  他睨着她，“你这意思就是，带你去国外妨碍到你看电视了，是吧？”
  带她出去度个假，居然还度出毛病来了。
  听了那话，童颜不禁一愣，轻声解释：“我没这个意思。我不想看动画片，这部电视剧我只差结局没看了，可以吗？”
  声音柔柔的，眸中带着隐隐期待，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江屿挑眉：“求别人办事的时候，自己得先有表态。”
  童颜皱了皱眉。
  看个电视，非得做什么交换吗？
  今天她没兴趣。
  回想起某个画面，童颜心一横，攥起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小叔你帅气又温柔，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让我看吧，拜托拜托。”
  说完还不忘眨巴那双卡姿兰大眼睛。
  可惜男人无动于衷，甚至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让她主动亲一下就这么为难，还需要撒娇逃避。
  然下一刻，就见小猫倏地躺到地毯上，咋咋唬唬做起臀桥，边做还边喊：“我要看我要看！今天过小年，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不让我看我就离家出走！”
  “……”
  没一会儿，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没得到回应尴尬，那小猫从四仰八叉换成趴在地上。
  她埋着脑袋，翘着屁股，半晌没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爬起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慢条斯理地抚顺自己头发，然后起身往卧室走。
  男人目光追随着。
  只见女孩三五步走到拐角，噌地一下跑没了影，余下“哒哒哒”的脚步声。
  “噗嗤。”他不住笑出声。
  不用想也知道这操作和谁家孩子学的。
  尽不捡好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