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

  从出租车出来，裴钧纠结好久，还是开口叮嘱林洵：
  “别跟阿慎说你昨天在我家的事啊。”
  眼看对方眼睛瞬间亮了，一副“我抓到你把柄”的样子，裴钧立刻赶在她威胁之前补充：
  “当然，你可以告诉他，反正我无所谓呀。他生气，倒霉的也是你，不是我。”
  林洵那股精神气一下子没了，她哦了一声，自顾自准备往住处走，又被裴钧揽住肩膀：
  “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我们上午看电影，就最近上映的那个青春片；下午逛街买衣服。记住没？”
  林洵没好气的回了句“知道了”。
  下课铃声响起。
  林洵趴在座位，不知道第几次掰着手指头计算她的“有期徒刑”剩下的天数，她数的正起劲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唐欢收回自己碰到她肩膀的手，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林洵同学，外面有人找你。”
  林洵一转头，便看到了一脸冷漠站在教室门口的秦慎介。
  距离对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秦慎介开始大步往前走。林洵在后面跟了两步，越想越害怕——难道是把自己领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然后那啥？苍天，绝对不行啊，在学校搞这种事真的会彻底社死。
  想到这里，她赶紧小跑到这人面前，拦住他：“有什么事吗？在这里说呀。”
  虽然走廊人多，被注视的感觉很尴尬，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方再怎么离谱，也不会做出特别过分的事。
  秦慎介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上周六，你去了哪里？”
  林洵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秦慎介之前从来不管她在裴钧那里做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说了裴钧提前准备好的答案：
  “看电影、逛街。”
  秦慎介最后看了一眼她，没再说话，绕过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看到走廊边、刚被打扫人员摆好的水桶时，狠狠踹了一脚。水瞬间涌出来，顺着走廊漫开，仿佛一条蔓延的小河。
  林洵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气的简直想骂人，都什么东西啊，不能打人就踹水桶？
  她赶紧跑过去跟人道歉，帮忙清理水渍。
  裴钧觉得自己带人回家这事做的相当隐秘，但他还是低估了大家对“八卦”的热情程度。
  周一上午第一节课，铃响没两分钟，正在看手机的秦慎介突然站起来，自顾自的走出教室。
  当时裴钧心里就有股不好的预感，等他被秦慎介叫到空教室的时候，那股预感就更强烈了，果然——
  “你把她带回家了。”
  本来还想狡辩两句的裴钧，听到对方如此笃定的声音，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索性坐在桌上：
  “我们的约定又没说不能带回家。寒假你把人藏起来半个月，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也可以——”
  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了下来，裴钧猛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和最好的朋友说话。他明明很清楚，秦慎介在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经历了哪些事情。
  自己在做什么？像一个吃饱糖后、呲牙咧嘴朝另一个穷到买不起糖的人抱怨“你也可以吃啊，你怎么不吃呢”的贱人。
  那个买不起糖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裴钧沉默了两秒：“抱歉阿慎，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慎介红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两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你的作业。”
  苏瑾萱不得不又重复一遍问题。
  林洵回过神，在书包翻找了一会，将习题册交给对方。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探究目光，林洵已经麻木了，反正只要别专门跑面前烦她，随便这些人怎么想。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在意识到自己被骗进裴钧家的那瞬间，她就应该立刻起身就走。虽然那样很没礼貌，但至少比现在的情况好。何况对她来说，裴钧的父母本来就是陌生人，她没必要在意陌生人的想法。
  她每次都是这样，反应总是慢半拍，最后事情变得一团糟。
  写作业时间，裴钧难得保持沉默。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注意到秦慎介一直盯着面前的书页，他赶紧开口：
  “阿慎，这个我知道——”
  没等他说完，秦慎介就把自己的习题册合了起来，起身走出屋子。
  等关门的声音传来，裴钧气的差点踹凳子。
  他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整个下午都在故意找人搭话，奈何对方对他视而不见。之前裴钧一直觉得秦慎介不爱说话的性格挺好的，正好他喜欢说话。现在闹矛盾了，才知道这种冷暴力是多么折磨人。
  他刚想跟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抱怨，转头一看，林洵正怨气满满的盯着他。
  “你看我干嘛？请你去我家吃饭，请错了是吗？”
  林洵没回答，拿着笔继续写作业。
  如此三天，裴钧彻底受够了。反正秦慎介不搭理他，那他也不搭理秦慎介呗。仔细算算，这都已经第二次了。上次因为他把林洵睡了这种小事，收走他的钥匙；这次又因为他把林洵带回家待了一天，又一副跟他恩断义绝的架势。
  哪有这样的好朋友？
  既然下定决心，除去在学校食堂不得不跟林洵一起吃饭，剩下的时间，俩人没再碰面。
  林洵每天跟个赶场子似的，一三五七在秦慎介这里，二四六在裴钧那边。她也是服了这俩人，跟个小学生闹别扭似的，秦慎介整天冷脸不说，裴钧也被传染了。她觉得自己每天就像待在俩制冷机旁边似的，也就睡她的时候，这俩人能“正常”点。不过都快分开了，她没那个闲心当“友情调解员”。眼瞅着高三离校日期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不可抑制的越来越好。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
  天气已经入夏，林洵正纠结午饭前要不要吃西瓜，肩膀被秦慎介碰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换上了T恤、牛仔裤：“出去吃饭。”
  她刚要说“外面太热了”，但一想他们毕业考都结束了，听说下周就要拍毕业照、作为高中生涯的收尾。最后几天，倒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她就也换了套衣服。
  本以为按照秦慎介的性格，肯定会去那种位置偏僻、安静的餐厅，没想到他直接开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厦。
  好在室内空调开的很足，一顿饭下来，林洵不怎么热。
  结完账的秦慎介看了眼手机，拉着她开始逛服装店，转的林洵满脑子问号：全都是男装就不说了，这人一件都不试穿，他是在干什么啊？
  就在她越走越困，几乎要说“能不能让我回去睡午觉”的时候，秦慎介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直直地看向不远处刚走出店铺的那个人，确认对方注意到自己后，他才拽过身边的女孩，双手捧住她的脸，下一秒，他俯下身，第一次在阳光下，和林洵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