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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陈默普林斯顿重逢线-4.新生

作者:果汁字数:6184更新时间:2025-06-05 16:09:11
  4.新生
  普林斯顿的夏天在窗外燃烧,蝉鸣声像一把钝锯子切割着我的神经。陈默的公寓里空调开得很低,我却仍然裹着毛毯发抖。浴室镜子里的女孩形销骨立,锁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手腕上的淤青已经转为黄绿色,像一块块丑陋的苔藓。
  喝点汤。陈默坐在床边,勺子抵在我唇边。鸡汤的香气让我胃部抽搐——过去两周,我吐得比吃的多。
  勺子固执地停在那里,我只好张开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陈默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喉咙,确认我咽下去了才舀下一勺。他的黑眼圈很重,白衬衫领口松垮垮的,露出突出的锁骨——照顾我的这些天,他瘦了不少。
  为什么?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这是夏老师离开后我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陈默的手顿了一下,汤勺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我盯着毛毯上的纹路,看到我这么...脏。
  瓷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陈默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他的手指在发抖,呼吸变得粗重:不许这么说自己。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干净。
  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陈默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声在我耳边咚咚作响: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dr.rosen的诊室墙壁刷成淡蓝色,她在笔记本上记录时钢笔发出沙沙声。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解离症状——这些词飘进我的耳朵,像在描述某个陌生人。
  建议开始药物治疗配合心理咨询。她推了推眼镜,最重要的是建立安全感。
  陈默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有汗:需要多久能好?
  恢复是个过程。dr.rosen的目光扫过我脖子上的淤青,身体上的伤会愈合,心理上的...需要时间。
  回程的出租车上,我靠在陈默肩上。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路过walmart时,他突然让司机停车。
  等我五分钟。他匆匆下车,回来时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颜料和画布。
  那天晚上,陈默把阳台改成了临时画室。我蜷缩在沙发上看他调色,钴蓝混着钛白在调色板上晕开,像普林斯顿的夜空。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效果,我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是夏老师走后我第一次没有噩梦。
  清晨的阳光照在画架上,我赤脚走过去看。画布上是抽象的色彩漩涡,中心有一点明亮的黄,像黑暗中的灯塔。陈默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画笔。
  我轻轻取下画笔,目光扫过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的症状和用药时间,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最后一页却写着:她今天喝了半碗汤,睡了四小时无惊醒。进步。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从首饰盒深处取出那条?项链。金属冰凉地贴在掌心,我握了很久才戴上。
  陈默醒来时,我正在厨房尝试煎蛋。油溅到手背上,我惊呼一声,他冲过来把我的手按在水龙头下冲洗。冷水冲过发红的皮肤,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疼吗?
  比挨耳光轻多了。我试图开玩笑,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突然把我转过来,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别这样...别装作没事的样子。他的声音闷闷的,在我面前不用坚强。
  煎蛋最终变成了焦炭,我们叫了中餐馆的外卖。陈默把宫保鸡丁里的花生一颗颗挑出来——他记得我不爱吃。这个发现让我鼻子发酸,曾几何时,夏老师也这样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论文。陈默突然推过来一个u盘,你昏迷那两天我帮你整理好了。
  屏幕上的《关于非紧流形上的椭圆算子》已经修改完毕,连导师的批注都工整地标注在旁边。
  药物让我的大脑像浸在雾里,但数学公式依然清晰。某个深夜,陈默突然把一沓资料摊在茶几上:wiles教授明年收博士生,你的论文方向很契合。
  他指尖点着申请材料清单,每个空格都填好了示范内容。我盯着他发红的眼眶——这些天他既要照顾我,又要完成自己的课题,咖啡消耗量惊人。
  我可以吗?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我开始每天工作两小时,陈默就在旁边看他的《微分几何》。有时我会突然恐慌发作,他就把我冰凉的手夹在膝盖间暖着,直到我不再发抖。
  八月的第一个周五,robert突然来访。门铃响起时我正坐在陈默腿上看论文,几乎是弹跳起来躲进了卧室。透过门缝,我听见robert问:lin还好吗?那个中国老师...
  她不在。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以后别来问了。
  关门声后,陈默走进卧室,发现我缩在衣柜里。他跪下来抱住我,我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在他胸腔回荡: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吻了吻我的发顶,我们搬家吧。
  新公寓在研究生宿舍区,窗户正对着数学系的红色屋顶。搬家那天,陈默特意买了新床垫:新的开始。他这样说,把钥匙放在我掌心。
  我的噩梦渐渐少了,但依然拒绝陈默的触碰。每当他的手无意间擦过我的腰,我就会像触电般弹开。陈默从不抱怨,只是每晚睡前在我额头印一个吻,像给文件盖章般克制。
  转变发生在九月初。那天我在图书馆偶遇夏老师的师兄张教授,他关切地问我是否身体不适,说夏老师最近在打听我的情况。回家路上我浑身发抖,几乎走不稳路。
  陈默给我泡了热可可,我盯着杯底的泡沫突然说:抱我。
  他僵在原地,杯子差点打翻:什么?
  像以前那样...抱我。我的声音细如蚊蚋,但请慢一点。
  陈默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拆炸弹,手指刚碰到我的肩膀就停住:这里?得到点头后才继续。当他的唇贴上我的锁骨时,我绷紧了身体,但没有推开他。
  可以吗?他每进行一步都询问,给我随时喊停的权利。
  这次做爱像一场庄严的仪式,陈默的汗水滴在我胸口,与我的泪水混在一起。高潮来临时,我抓着他的肩膀哭出声,但不是因为疼痛。
  事后他抱我去洗澡,温水冲过我们交缠的身体。看,他指着镜子里的我们,我们多般配。
  镜中的陈默瘦高挺拔,我的头刚好靠在他肩窝,像拼图的两块终于找到彼此。这个发现让我心头一热,主动吻了他沾着水珠的喉结。
  十月份,我收到了《数学年刊》的用稿通知。
  当《数学年刊》的acceptanceemail弹出时,我正在便利店清点库存。手机荧光照见论文第17页的致谢栏——陈默坚持删掉他的名字,只留一行'感谢euler型算子的启发'。冰柜的冷气中,我突然看清:那些被夏老师批改的岁月,那些与陈默纠缠的夜晚,最终都化作了这个属于我自己的定理。
  陈默把邮件读了五遍,然后把我举起来转了个圈:我就知道你能行!
  那天晚上,我们在厨房开了香槟。微醺时,陈默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戒指,而是一枚银质的?胸针。
  数学家的定情信物。他把它别在我衣领上,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向,解都存在。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俯身吻住他沾着酒液的唇。陈默的回应热烈而克制,手掌贴在我后腰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像冬日里的暖炉。
  某个深夜,我蜷在陈默的书桌前修改论文,他忽然从背后抽走我的笔,将一张导师名单铺在草稿纸上。他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上画圈,这些人都适合做你博士导师。不过mazur快退休了,wiles太严苛,但是业界名气大,前途更好,zagier整体口碑都还不错。
  窗外的枫叶又一次转红时,陈默把一迭申请表推到我面前:wiles教授同意收你了。他的指尖在推荐信上轻轻敲击,直博申请,下周截止。
  我盯着表格发呆,药片让我的思维像浸在蜂蜜里般粘稠。过去几月,陈默不仅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帮我完成了两篇论文的修改。每晚我睡着后,他就在台灯下研读各校导师的研究方向,书桌抽屉里塞满了套磁信的草稿。
  我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疤痕:我这样...还能做研究吗?
  陈默突然蹲下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直视我:林满,你解得出非紧流形上的椭圆算子方程。他的拇指抚过我的眉骨,区区一个phd申请算什么?
  那晚我们挤在单人沙发上,他帮我修改研究计划到凌晨。窗外普林斯顿的星空沉默注视着我们交握的手——他的温暖干燥,我的冰凉颤抖。
  窗外的雪松被风吹得沙沙响。我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死寂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
  毕业典礼后的傍晚,我坐在新公寓的书桌前,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我疲惫的眼睛。网上银行界面显示转账成功:$3,000.00,收款人xiazhengyuan。没有附言,就像他当年默默付清的那些账单。这是我在便利店打工半年,加上做ta存下的第一笔还款。
  “谢谢。”我对着屏幕轻声说,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太平洋的波涛,抵达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说了不用急。陈默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我接了个新项目,下个月...
  我摇摇头,关掉电脑屏幕。
  书桌上摊着我们的账单——陈默的奖学金cover掉房租后所剩无几,我的助教工资勉强够日常开销。他父亲自从知道他想留在普林斯顿做博后,就把生活费的金额卡在饿不死的边缘。明确表示博士毕业必须回国,不然一分钱也不会有。所以他把助教工资都存起来,像松鼠囤积过冬的坚果。我们学会了在walmart关门前买打折菜,用图书馆的暖气替代空调,他最近甚至戒掉了最爱的ipa啤酒。
  总要开始的。我依偎在他身上,像解方程一样,一步步来。
  电脑前的草稿纸上是粗略的计算。我欠夏老师的钱,我估算了一下,以我现在的经济水平,可能还要几年才能还清,但至少开始了——用夏老师教我的数学,一笔笔计算着亏欠与偿还。
  窗外,普林斯顿的钟声敲响七下。有些债能用金钱衡量,有些却永远留在记忆的拓扑结构里,成为无法抹去的奇点。
  叁个月后,中国银行的转账回执静静躺在邮箱底层。夏老师没有回复,但系统显示次日凌晨3:17,他登录下载了附件。
  ——
  研究生宿舍的暖气总是不足。我蹲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冰箱前,仔细比对超市打折传单,记账本密密麻麻写满数字——他父亲断供后,fellowship的钱要精打细算。
  陈默下班回来时带了一朵打折的玫瑰,插在玻璃瓶里。我们分食一盒超市处理的寿司,他坚持把最后一块叁文鱼留给我。
  下个月开始我接两个家教的活。他擦掉我嘴角的米粒,能多还点。
  我摇摇头,把叁文鱼塞回他嘴里。
  你已经够辛苦了。我可以多打一份工。我裹着他的旧毛衣说,袖口已经起球。
  他立刻摇头:你的论文比这点钱重要。起身收拾桌面时,我听见他小声嘀咕:大不了再去找james借...
  ——
  十二月的普林斯顿下起大雪。
  我在finehall的走廊遇见了robert,这次我没有躲开。
  lin!他惊喜地招手,你和chenmo还好吗?
  很好。我微笑着展示无名指上的银环——那是陈默用他的奖学金买的,我们订婚了。
  robert的祝福声在身后远去,我推开数学系大门,风雪扑面而来。陈默站在路灯下等我,黑色大衣上落满雪花,像撒了糖霜的蛋糕。看见我时,他眼睛一亮,张开双臂。
  直博申请通过了!全奖!我扑进他怀里,举着数学系的录取邮件。
  他抱着我转了个圈,突然认真地说:等毕业...我们开个联合账户专门还债。手指擦过我冻红的鼻尖,现在先庆祝。
  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吻落在我的鼻尖:回家?
  回家。我把手放进他的口袋,那里常年备着一包纸巾——为了我动不动就哭的毛病。
  路灯下,两个影子融为一体。陈默的博士论文刚通过初审,而我的直博课程还有四年。我们计划等他有教职后就结婚——虽然那意味着更漫长的还款期。
  会后悔吗?他呵着白气问我,跟着个穷数学家。
  我踮脚吻他冰凉的鼻尖:解存在且唯一。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来时的足迹,就像时间终将抚平那些伤痕。而前方,还有无数个等待我们一起解答的方程。
  ——
  普林斯顿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finehall前的草坪一夜之间冒出嫩芽,数学系窗外的樱花树绽放如云。我站在wiles教授办公室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论文扉页——那里印着我的第一个独立证明:lin'stheorem。
  进来。门内传来温和的声音。
  wiles教授的白发在阳光下像一团雪,他推过一迭批改好的手稿:这个结果很漂亮,可以考虑投annals。钢笔尖点了点某个引理,不过这里需要更严谨的表述。
  我盯着页边那行seeeuler(1748)的批注,突然想起多年前夏老师在类似位置写过的cf.gauss。时间像个莫比乌斯环,师承与学术的血脉以奇妙的方式延续。
  对了,wiles合上文件夹,陈默的tenure评审下周开始?
  嗯。我的耳根发烫,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阳光下闪烁。
  你们是我带过最特别的一对。老教授眨眨眼,上次研讨会上他反驳你证明的样子,让我想起年轻时和我的妻子争论椭圆曲线。
  走出数学系时,陈默正靠在自行车旁等我。他的衬衫袖口沾着粉笔灰,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刚上完课就跑来接我。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怎么样?他接过我的公文包。
  wiles说可以投annals。我踮脚拂去他肩上的花瓣,不过要改引理3.2的表述。
  陈默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餐巾纸上画了几个符号:用这个变换会不会更简洁?
  我们站在樱花树下讨论起公式变形,路过的研究生见怪不怪地绕行——数学系有名的吵架夫妻又开始了。辩论最终以陈默把我按在树干上深吻结束,他的嘴唇带着咖啡的苦涩,手指间还夹着那张写满公式的餐巾纸。
  回家路上,陈默的单车铃惊起一群鸽子。我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背脊上。公寓楼下信箱里躺着中国银行的回执——上个月的还款已到账,余额又少了一部分。
  今天该你做饭。陈默把钥匙插进门锁,我买了叁文鱼。
  厨房里,他系着那条可笑的猫咪围裙切菜,我负责调酱汁。油锅滋滋作响时,他突然从背后环住我:猜我今天收到谁的电邮?
  nature编辑?
  张教授。他下巴搁在我肩上,说夏正源升了特级教师,带的竞赛班包揽了imo金牌。
  酱汁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陈默的手覆上我的,轻轻捏了捏:要联系他吗?
  窗外,暮色中的普林斯顿钟楼敲响六下。我摇摇头,把炒好的菜装盘:债务还得差不多了,感情债...声音低下去,怕是永远算不清。
  晚餐后我们挤在沙发上看《美丽心灵》。当纳什在图书馆玻璃上写公式时,陈默突然按下暂停键:其实我见过他。
  谁?
  夏正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发梢,去年回国参加学术会议时。
  我猛地坐直身体,爆米花撒了一地。
  在复旦的走廊偶遇。陈默的眼镜反射着屏幕的蓝光,他老了很多,两鬓都白了。停顿一下,但还是一眼认出了我。
  电视里纳什的公式在玻璃上蔓延,像某种无法言说的隐喻。陈默把我的手指拢在掌心:他问你现在研究什么方向。
  你怎么说?
  我说你在做非紧流形上的偏微分方程,刚在invent.math发了论文。陈默轻笑一声,他点点头说'果然适合她'。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我蜷在陈默怀里,数着他衬衫上的纽扣。第二颗扣子下方,那道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某些记忆,终究会随时间褪色。
  下周的还款...陈默突然说,我涨工资了,可以多还两千。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颈窝:按原计划就好。手指抚过他新长的胡茬,我想...是时候开始存买房基金了。
  陈默的呼吸明显一滞。他摘下眼镜,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确定?
  嗯。我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尖,证明完毕。
  窗外,普林斯顿的星空沉默闪烁。某个定理正在遥远的东方被书写,某个方程式正在大洋彼岸被解答。而在这里,在无数个平行时空的交点处,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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