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祸来

  临江道旁边的街道算是商业街，一路有着排布紧密的商铺，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巨大的广告灯牌和霓虹灯把人行道都照射成了花花绿绿的颜色，烧烤摊子的烤肉香味飘满大街，能听到纷杂的音乐和播音广告，还有来往汽车和电瓶车轮胎摩擦公路路面发出的沙沙声，好几桌露天夜宵摊子的客人在喝酒猜拳，人声十分嘈杂。
  本来是很有活人气息的热闹景象，但此时苏羽薇遍体生寒，细密的冷汗爬上背脊，连手指都在颤抖。
  她哆嗦着两步上前，蹲下身去捡碎裂的血玉。
  一块……
  两块……
  灯光的照射下碎玉反射出隐隐的红，像血光。
  风又起了，挂在超市入口处的巨大招牌在寒风中微微震颤，松动的螺丝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
  叁块……
  血玉碎块的裂口棱角分明，被死死攥在手心，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
  玉掉落时能清晰地看见它碎成了四个小碎块，但第四块始终不见踪影。
  苏羽薇紧张地查看前方地面，一览无余的一大片平整的水泥地，什么都没有。
  压下心中的恐惧不安往后退了两步，想回原地再找找。
  或许碎玉弹到了后面的地方。
  “滋滋滋……吱呀————”
  “嘭！！”
  头顶上先是传来灯泡短路的电流声与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变形的尖锐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一道巨大的黑影遮蔽了前方的光线，金属框架的招牌直直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响，随即向前方倒去，宽大的铝塑板挤压着空气带起巨量的烟尘。
  周围行人驻足，发出惊呼。
  苏羽薇大脑空白了一瞬，心脏狂跳，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忍不住继续向后退。
  要是刚才她再迟一些返回原地，她就会被这招牌砸中。
  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前来查看，周围人虽然多，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又被数年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笼罩，她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室内……
  对，要去室内……
  苏羽薇转身脚步有些踉跄，一个不注意就平地绊了一跤，手掌撑在了地面上。
  “嘶……”
  掌心的肉里被嵌入了一个硬物，很疼，转过手，发现硬物正是她找不到的第四块血玉碎块。
  “呲啦——”
  头顶的天花板上一块一块的铝扣板忽然开始坍塌，左上方的一块板子连着钢绳脱落，像流星锤一样朝她甩了过来！
  苏羽薇下意识地就着摔倒的姿势伏低身体，上方沉重的铝扣板在她头顶划过，终于在因为惯性达到最高点时钢绳连接处断裂，整块铝合金都被甩了出去，砸在招牌的框架上，金属碰撞，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动。
  “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快报消防！电线头漏出来了！！你给经理打电话，先把里面的人从后门疏散出去！”
  在大门外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惊得大叫，急忙掏出手机报警疏散人群。
  她又躲过一劫，伏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颤抖，恐惧之下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不，比七年前更加可怕。
  这次的灾厄，连着两次都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超市里因为天花板坍塌，埋在里面的电线也都掉落了下来，继续呆在这里会有触电风险，得先离开。
  离开，再找个空旷安全的地方。
  强迫自己冷静，苏羽薇把血玉碎块捂在胸口，快速爬了起来向外跑去。
  她一路跑，身后天花板上的铝扣板似乎也在跟随着她的步伐接连掉落，死死咬着她，更多断裂的电线落了下来，在冲出大门后，身后超市所在整栋建筑的灯具都在几息耀眼的闪烁之后，电压波动之下电路彻底瘫痪。
  又重新站在了门口的罗汉松盆栽旁，她害怕又迷茫。
  她现在要去哪？
  不能离建筑物太近，会有高空坠物。
  不能去车辆多的地方。
  不能呆在树下和雕塑装饰旁边。
  不能接近水源。
  要注意脚下路面，注意井盖和排水口，注意尖锐物体和台阶。
  ……
  她能去哪？
  “姐姐！”
  在苏羽薇大脑还没从求生的思考中回过神时，身体就被沉麟抱进了略微有些潮湿的怀里。
  “抱歉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回来晚了。”
  “沉麟，我，我要去……”
  “别怕，姐姐，没事了。”
  “别怕，现在安全了，我们在触电范围外，没事的。”
  沉麟语调温柔，但表情十分可怖，苏羽薇后颈被按着，脑袋死死埋在他的腰腹上，动弹不得。
  他不再伪装，用猩红的蛇眼四处环视。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里，没有。
  秽气残留最多的超市里，没有。
  竖瞳扫过一切可能的地方，抬头时，终于在怀中人的头顶上空，发现了一处细微的扭曲。
  找到你了。
  他五指成爪，伸手过去直接撕碎了隐匿的空间，抓着那个东西头直接把它扯了出来。
  沉麟帮沉岐收过很多鬼魂恶灵，说实话，他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东西。
  这东西通体雪白无毛，皮肤呈现半透明状，似要融化一般粘稠，皮下青红的血管呈现出一种有规律分布的脉络，他的七窍被黑色的物质封死，外表上看像无底黑洞。
  恶灵的本相一般是人类死时的模样，即使有死状可怖的，但至少能辨认出来恶灵生前是个人，以及他大致的死法。
  但这一只，与其说是恶灵，更像是一些邪道妖僧用人类的魂魄炼制出的怪物。
  怪物尖叫，身体诡异地扭动挣扎，但脑袋被五指死死钳住，沉麟用力一甩，灵气形成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怪物的躯体在它刺耳的惨叫声中极速压缩折迭，最终成了一颗黑白交织的珠子。
  把珠子揣进兜里，沉麟深呼吸调整好表情，收起蛇眼松开了对苏羽薇的钳制。
  “沉麟，我们回家……我想回家了……”
  “和我一起回去……”
  苏羽薇双手拽着沉麟的衣摆不松手。
  血玉碎了，沉麟就是唯一能克制她的厄运的救命稻草。
  “好，姐姐，我们先回去。”
  ***
  回家途中苏羽薇全程都紧绷着神经，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沉麟身上，就连洗澡时也要拉着他一起洗。
  她实在太害怕了，躺在床上时还在抱着他发抖，最后沉麟还是用了个小法术让苏羽薇强制进入睡眠，确定她精神稳定下来后，他起身上了叁楼饲养眼镜王蛇的房间。
  “大哥，你看。”
  沉麟敲敲饲养箱的玻璃门，让里面的眼镜王蛇出来，将手中两颗珠子展示给他看。
  一颗黑白相间，是那个怪物的。
  一颗纯黑，是江面下的那只鬼魂的。
  “这个，是隔壁源县的泠江水底的鬼魂，外表看上去是普通的横死鬼，但江底有很奇怪的东西，不像鬼，不像妖，倒更像是……活人……”
  “我还来不及探查，感受到姐姐有危险就赶紧返回了，出水的时候还险些被它们的触手拽回去。”
  沉麟将纯黑的珠子释放，一只浑身湿漉漉，面色惨白，躯干从胸腔一路开裂至小腹被掏空器官的鬼魂出现在房间内。
  鬼魂被他的灵气锁着，动弹不了分毫。
  “这个长得很奇怪的怪物，看着没什么灵智，很低级，但是它居然拥有空间隐匿这种厉害的术法才能做到的能力，有我的护身符挡下不能直接对姐姐下手，就制造事故想杀死姐姐。”
  沉麟释放了那只怪物，操纵灵气转圈，给眼镜王蛇来个360°的展示。
  “这两身上我都闻到了与之前的姐姐身上诅咒相同的味道。”
  “你画一个通感咒，和我共享视觉。”
  眼镜王蛇嘶嘶吐信。
  他现在的蛇身属于分身，五感受限，并不是视觉上看不清楚，而是用沉麟的蛇眼可以观测出更多分身看不见的东西。
  眼镜王蛇吐了点血，沉麟接着咬破手指，画了个咒，往眼睛上一抹。
  没成。
  他面不改色地再画了一次，成了。
  沉岐现在正在梅里雪山的山涧里，他找了块石头坐下，通过沉麟蛇眼中分享过来的视觉，仔细观察这一只鬼魂和一只怪物。
  “这只横死鬼是五通神的本体逸散出的恶灵。”
  沉岐下结论。
  以前他吞吃五通神的时候，一些刚吸收不久，或者怨力强大的灵魂会因为求生本能逃逸出来。
  这些逃逸出来的灵魂身上会有很浓郁的五通神的气息，并且会保留有五通神些微的能力与习性。
  “苏小姐虽然被你赐下了灵格，但在肉体上仍旧承受过五通神的诅咒，距离太近，这只恶灵自然而然地就被吸引过来了。”
  “看来这只五通神的主脑就在南城周围的地界，弟弟，这次算是你们误打误撞了。”
  “那这个怪物呢？”
  沉麟又操纵灵力把怪物转了一圈。
  彻底看清楚了怪物是什么，沉岐的面色逐渐凝重。
  “沉麟。”
  他开口，没有叫弟弟，而是喊了名字。
  “等我回去再处理这个东西。”
  “它，似乎是……生魂。”
  生魂，说明它的主人仍旧活着，顾及着天道不能擅自处理它。
  “生，生魂？？你的意思是拥有这个魂魄的人类还活着？”
  沉麟震惊了。
  生魂的本相是与它的主人肉体的容貌是一模一样的，那这个怪物的肉体……还能称之为人吗？
  “我觉得，它可能是这只五通神的信徒，被赐予了空间隐匿的能力。”
  五通神的五通，分别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
  其中的身如意通，便是突破空间限制的能力。
  “至于它的肉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我们要继续潜入泠江查看水底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