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
手上握着器具的男人浑身沾满木屑。
对于陌生空间他不具备掌控力,即便二人相距不远,他也必须攀扶着墙壁向她靠近:
“你看看,这次重做的雏形哪里还有问题需要修改。”
视频剪辑到一半,电脑屏幕上停在了男人作木的身影。
乔佳善转过头,不经意瞥过一眼远处的家具半成品,答得并不走心:
“可以帮我把桌角裁成圆弧吗?”
“好。”
陈挚答得爽快也走得利索。
试探的脚步好不易走回原处,他弯下身在工具包里摸索着用具,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这是他返工的第几遍,连她都数不清了。
一张桌不过两天的活,生生拖了将近一个星期,他也没有半句怨言和分毫不耐。
起初让他重复返工不过是为了抓住更好的镜头,积累更多的视频素材。
到后来呢?
她不过是想刁难他,故意提出一些极端要求,让他不好过。
敲敲打打的声音再度响起。
乔佳善没有重新戴上耳机回到剪辑工作,而是抽出了一支香烟,衔在了唇间。
旧椅因靠坐发出咿呀一声长响。
长卷的发如浪流一般铺在椅背。
火机玩耍在她的手中,迟迟没有点燃烟头的打算。
她偏过首,将视线落在了躬身作木的男人身上。
那是一张落笔锋利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清晰,每一笔勾画的轮廓都恰到好处寻不出任何差错。
麦色皮肤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木尘,臂膀山峦般的肌肉随着每一个动作而微微起伏。
修长的双腿因屈折着而在长裤下绷出了力量感的线条。
火机打响的那一瞬。
火光燃在了她棕黑色的瞳心,烧红了黑与白的分界线。
烟雾缕缕腾绕,随着她启唇呼出扩散开来。
乔佳善站起身。
像是刻意掩饰自己的行径,将脚步放得又轻又缓。
直至停在他身边。
她弯下腰,用双指摘去了唇间的烟支,抵近了他的耳畔:
“陈师傅,桌角的弧度,我想再大一些。”
烟草味混淆了淡淡的香氛气息钻入他鼻腔。
她的呼吸拂动起他鬓边的碎发,使他的肩膀一颤,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好。”
气音虚浮,他应道。
指腹带有微凉,轻轻滑过他的手背。
他的皮肤从来滚烫,要比她热上好几个度。
粗大的骨节因僵硬在那而绷得发紧,筋脉突出的手背每一条青紫色血管都隐隐搏动。
多丑陋的手,新伤旧伤数不胜数。
她曾多么嫌恶,并称之为令她作呕。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徘徊在他手背上的指描绘过每一处伤痕,又在残截处摩挲。
轻颤是他压抑过抽离冲动的后遗症。
男人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有些深重。
她看出来,也为之心生怒意。
面对于一个初识的陌生女人。
他为何不躲?
他既然不躲。
那她就继续得寸进尺。
捏在他下巴的手迫使他高仰起头。
具有压迫气息的吻将盈满的烟草味灌入了他的口腔。
舌尖打破僵局挑开了男人的牙关,一个劲往里送。
他带着分胆怯试图回应,用温柔应对她的蛮横。
可他越回应,她便越粗暴。
衔过他的舌不留余力狠狠一咬,血色瞬间绽在二人的唇齿之中。
他没有因此退却,反而任由她肆意妄为。
唇与唇相分离时,还牵扯着难斩难断的银丝。
银丝夹杂着血色,落在男人唇上斑斑猩红。
烟灰弹落在地。
掐在男人下巴处的手添了几分力度,将他的皮肤掐出了深深的甲痕。
不像是对待一个人,更像是对待一个即将丢弃的废弃物。
“谁都可以吗?陈挚。”
那声音冰冷如霜雪,让人身似寒冬。
“不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佳善。”
“你知道?”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我?”
“我怕……”
他哽咽。
灰白色瞳孔泛起了水色,落了些残欲的脸上更浓的却是凄楚。
水色漾啊漾,浪花拍红了眼眶,就快漫溢而出。
一千九百三十六天。
他数着日子过。
没有期限的守候太难熬了。
时间一点一点剖开他的身体,疼得刺骨。
他用渺茫的期冀作针作线,一遍遍缝合一遍遍拼接。
电话铃声响起了又挂去了。
心火燃了又灭了。
直到第一千九百三十七天。
她站在他的面前。
对他说。
她叫赵小姐。
她是城里回来的文化人,满载荣光。
他一个粗莽的村汉,一个瞎了眼的木匠。
“乔佳善,我……”
他咽下了难稳的腔调,却再抑不住眼角滑落的泪痕:
“我、”
他勾起唇角,咧开了嘴。
任苦涩满面:
“我怕你不愿认我。”
冒着火星的烟头狠狠摁在了男人的唇角。
瞬间而来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浑身颤栗。
推动他肩膀上的重力使他向后倾倒,让他重重跌落在地。
她鼻腔中的哼笑声逐渐失控:
“哈哈哈哈……”
是鄙夷。
是不屑。
是嘲弄。
“陈挚,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她的笑声不止,比什么都刺耳:
“可惜啊,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