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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纪的黄昏下(十)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作者:华木有听字数:3166更新时间:2025-05-28 13:31:02
  伯塔带着一支八人的小队,穿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苏塞军服,蹲伏在山坡上的石块之后,用望远透镜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情况。再往前一段距离,就进入苏塞人的驻扎和巡逻范围了,他能看见站岗哨兵戴着造型奇特的平顶头盔,身上的背心铁甲散发着暗沉的金属光亮,手中黑色的长矛锋利地指向天空。
  根据王都来的消息,他大致了解了苏塞人手中那种名为安息火的武器的特征,再加上几场战役下来的经验,他已经确认这种东西需要以实火作引,但本身又似乎非常不稳定,不适合在颠簸的地形上快速移动,否则会很容易自行炸开。他猜测,这就是为什么苏塞人刻意将斯卡军队引到周边都是平地的堡垒后,才第一次对他们动用这种武器。
  围绕着这些观察,伯塔制定了新的策略。最开始时,他试图将第一战线引导至附近的山谷地区,但苏塞人似乎看出他的用意,完全不为所动,因此,他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既然苏塞人如此依赖安息火这东西,那么,他就全部都给他们毁掉。
  时间是成功的关键,他们已经提前观察了很久,对苏塞人的站岗轮换频率了熟于心,知道只要计算恰当并利用好中间的时间差,他们是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最后再全身而退的。
  伯塔事先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亲自带领这支小队。这当然是有很大风险的,但近期军队伤亡过于惨重,安息火相关的事情又太过关键,甚至可以对战局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奈娜打赢这场战争。
  他们一行人耐心地等待到半夜,然后便借着月色出发,伯塔单独一人行动,另外八人则两两组队,分别靠近几名哨兵。伯塔将紫杉木制成的十字弩弓夹在腋下,手轻轻搭在扳杆上,然后,他听见了琼鸟的叫声。
  这种鸟儿其实只生活在东部地区,但是外来的苏塞人不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听来,这只是自然中偶然会出现的再正常不过的鸟鸣声罢了,而实际上,这是伯塔设定的暗号。
  他再度确认自己瞄准了哨兵的咽喉部位,那里虽然被头盔保护住了,但弩弓的威力要比普通的弓箭强大,可以穿透坚实的盔甲,一击致命。他将嘴微微拢起,也模仿着琼鸟的叫声,作为开始的信号。
  叁、二、一。
  几个弓弦被同时释放,伯塔感到那股回力猛地撞在自己的肋骨上,引发一阵近似痉挛的感觉。弩箭穿破空气与金属,撕裂开肉身,被射中的苏塞哨兵们都发出了短促而痛苦的呜咽之声,身体向前倾去,一下倒在地上,鲜血从他们脖子那里涓涓流出。
  他们从隐藏处走出来,回收了尸体上的弩箭,然后沉默又快速地继续向前进,以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剩下的哨兵们,就这样逐步靠近苏塞人的营地。目前是凌晨,营地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站岗的士兵立在火桶旁烤着手。营地边缘有一座临时搭成的木制暸望塔,上头也有两名哨兵站岗。
  就在这时,他们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些隐约的说话声,似乎有几名苏塞士兵行走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照明用的火把。虽然听不懂苏塞语,但所有人都立刻紧张了起来,伯塔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明明还远没有到换岗的时间!
  但是不容多想了,一旦发现有人潜入,他们就会警醒整个营地的人,伯塔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改变计划。他对小队的其他人做了个表示加快速度的手势,再指了指瞭望塔。
  他们事先已经讨论过几个备用方案,而这八名士兵又是伯塔精心挑选出来的,当然不必多说就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
  几人再度分开行动,伯塔独自一人朝暸望塔而去。塔上的两名哨兵在看见伯塔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惊呼或是举起兵器,就被他抹了脖子。
  伯塔整个人趴下来,身下的木头又冷又湿的,但他能忍受。他借着所处高度的优势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然后拿出行军包里的全部酒瓶,打开其中一瓶杜松子酒,灌了一口那香气浓郁的液体。
  真是浪费好酒啊。他心想。
  他们事先已经做好准备,在每个瓶口上都系上了长布。伯塔直接借着旁边取暖用的火桶,将那些布料一一点燃。
  燃烧的酒瓶被投掷下去的一刹那,几乎有些像夜空中的流星,飞溅出来的火花则成为了它们的尾迹。然后,伯塔听见玻璃接连碎开和爆裂的声音,火光一下猛烈窜起,点亮了营地的这一隅角,在焦味中伴随着非常隐约的酒香味。
  除了直接被影响到的地方,第一个有极大反应的是不远处的一个黑色的巨型军帐,许多守卫的士兵一下就慌张地簇拥过去。在那军帐外头,还围着一大圈军队中用于防火的水缸,远要比营地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多,可见苏塞人非常在意这里,担心它会失火。
  看来,存放安息火的军需库就是这里了。
  伯塔从暸望塔上探出头来,对着守在下面的人打了几个军用手势,表示了军需库所在的方向和大致距离。
  待他从暸望塔上下来的时候,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混乱。火势蔓延得很快,仍然有些睡眼惺忪的士兵们冲出来,身上披着厚厚的军用长外套,在士官的吼叫声下冲去取水,协同灭火。伯塔迅速地穿行于苏塞人之间,直奔马厩的方向——他和那其他八名士兵都是金发,长相也很像真正的苏塞人,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没人顾得上他们。
  苏塞人的马和斯卡人的马很不同,外表黝黑而矮小壮实,鬃毛也格外浓密,但性格远要比斯卡马烈。伯塔迅速解决了将守卫马厩的士兵,然后用缰绳将大约八匹马捆在一起,自己再挑了另外一匹稍微高大一些的马,翻身上去,强忍住马镫过短所带来的别扭感,将缰绳快速环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朝事先约定好的会合地点疾奔而去。
  大地突然猛烈颤动起来,军需库的方向传来一下又一下巨大的爆裂声响,响彻天地。伴随着那声响与苏塞士兵们的尖叫声,火光掀起山脊般隆起的旋涡,受到惊吓的马儿一下将伯塔狠狠甩下了马,他一个快速灵巧的翻身,才没让自己被马蹄踩到。
  伯塔喘着气站起来,看着被照亮的夜空,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但内心竟然松了口气——他们达成了此次的目的。
  现在,哪怕是在最糟的情况下,奈娜也有资格上谈判桌了。
  身后有人在靠近,伯塔回头去看,只见大约十几名神色冷厉的苏塞士兵站在他面前,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极其英俊又年轻的家伙,同样也是金发蓝眼,但眸色远要比伯塔自己的浅,里面闪烁着某种聪慧和狡黠的气质。他身穿深蓝色的军服,肩上搭着某种类似君主的绶带的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镶满珠宝的华丽手杖,几乎显得有些荒谬,但这种荒谬被他仪态的高贵和无懈可击所弥补,其中不见一丝吝啬拘谨——这显然是个习惯了被前簇后拥的人。
  最重要的是,伯塔见过他。
  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也没那么难以置信。
  “是你。”
  对面的人点点头,大方地用标准的斯卡语回答道:“是我,不知道那位美丽的夫人是否痊愈了呢?”
  “……是。”
  虽然整个事情十分荒诞,但伯塔在内心确实是感谢这个人的,不是他,奈娜有很大几率已经死了。
  “非常好,”那人居然笑得一脸欣慰,“拿命换命,对于一个已然处于黄昏时期的文明的君主来说,也算很留情面了。那么,向斯卡女王求婚时,我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从那手杖模样的东西里抽出了什么,对准了伯塔的胸口,头微微一昂,手指似乎轻轻扣动了什么,伯塔眼神一凛,就要闪身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深表歉意的。”
  一声巨响,似乎有火花在眼前闪过,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伯塔的身体,那最初的感觉麻木而灼热,然后才升腾起一阵仿佛被蜜蜂蜇咬般难熬的痛感。他双膝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头倒去,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地面上。
  倒下前,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杀人凶器……
  苏塞人扎营时,将平地上残余的树木都砍光了,唯独留下了这颗冬青。伯塔不知道这是因为冬青树是苏塞人皇家徽章上的标志之一,他只是看见那绿色的叶子在他的上方温柔地摇曳,像她趴在他身上注视着他时,一头美丽的长发垂在他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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